“苏苏姐，我、我不怕被吃。”
“若是早知这些黑狐只是想吃我，你也不必与我一同逃窜，落得如此重伤。”
苏小乖回眸间，咬牙强笑。
他身体战栗，却转身朝着黑狐们走去。
“我不反抗，但你们要放过苏苏姐。”
形单影只，那背影，渐渐拉长。
他微弱的声音仿佛是在碎碎念着什么，可我却已然听不清。
我想要制止，但伤重得连声音都发不出。
骤然间，一道金光自洞内飞来。
强劲的罡气震散了我最后的坚持，他既已出手，那我与小乖应该可以逃出生天。
……
浑浑噩噩地梦，不知折磨了我多久。
我还活着。
净世青莲微弱的光芒映亮了我的身子，他的指尖在我肌肤上一点点划过。
很暖，很痒。
很舒适，却很羞耻！
我知道他在做什么，白狐的身子，是上好的消遣。
我想要挣扎，可却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。
呵，雄性，便是如此。
我不再费力去睁眼，免得他在我心中那伟岸的形象散得一干二净。
若没有他，我与小乖早已成了黑狐腹中餐。
他能出手，或许为的便是我这身子。给他便是，只可惜了我几百年来守身如玉……
听着他渐渐变得粗重的喘息声，我觉得可悲。
多么道貌岸然。
就在昏迷之前，我亲眼见他英姿。
一剑荡起，刃不沾血，衣不染尘。
陈玄道，慈凌峰数百年来第一天资，号称仙境之下无敌。
却在杀了百余条黑狐妖之后，把我脱光了放在净世青莲之上，做着这般苟且之事。
真会选地方啊，在这三品净世青莲之上行男女之事，他是有多猴急，才会这般……
嗤~
热乎乎的东西弄了我一身，我厌恶得紧，不知哪里来的力气，竟睁开了眼。
然而，我怔住了。
陈玄道双眸恍惚，脸色铁青。
他擦拭着嘴角上的黑血，向后踉跄了两步，扬手间，一缕丝绸盖在了我身上。
“稍加休养，便可康复如初。”
他立刻原地盘膝打坐，阖上双眸，多一眼都没再看我。
我感觉双颊滚烫，这才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他。
我身上那黏糊糊的、还在流淌的滚烫之物，是陈玄道的血。
而他的手在我肌肤上游走划过，也只是为了帮我愈合伤口而已。
这净世青莲应是纯离仙尊赐予他的修炼法宝，没想到他却用来给我疗伤。
撑着身体坐起来之后，我环顾四周。
山洞里，全是血。
满目狼藉着黑狐残碎的尸体，苏小乖正坐在尸骸上。
他擦掉眼睛上的脏血，目光与我对视之时，惶恐一扫而空。
“苏苏姐！”
他咬牙冲着我爬来，紧紧地抱着我。
“苏苏姐，陈仙长说你伤重，要为你疗伤，问我是否同意将你一身衣裳退去，我怕你死，所以才……”
他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，担心被我责备。
我羞愧，只说小乖做得对。
苏小乖见我不气，便又低声在我耳畔告知，“苏苏姐，陈仙长受伤了，他的伤……好像比你还重。”
比我还重？
我险些身死，他伤比我重，竟还能为我疗伤？
我眸中写尽了疑惑，“他仙境之下无敌，对付百余条黑狐妖，会伤得很重？”
话落，我侧目看向一旁打坐的陈玄道。
只见他眉头紧锁，银色道袍前襟皆是血渍。
那道袍，本是法器，却破了个洞，且像是被利爪撕裂的一般。
一股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，此时，小乖也压低了声音将之前的情形告知于我。
“黑狐妖族长来了。”
上古时，狐族分了四部。
在这四部之外，皆是混杂血脉，被视为劣等。
而黑狐妖一族便是劣等部族。
苏小乖是纯狐一族的狐妖，血脉精纯，这些黑狐妖便想要将小乖吃掉，以作进补。
原本追杀我们的不过是百余条黑狐妖，纵然数量多，但在陈玄道面前，也不过是一剑之敌。
可黑狐妖族长就不同了，它曾用了邪术强行突破，付出了极大的献祭代价，突破成了妖仙。
仙境之下无敌，对战仙境的妖仙……
我手一紧，抓住苏小乖，“那黑狐妖族长呢？”
“被陈仙长杀了。”
苏小乖开始兴奋，双瞳闪烁着异彩。
我看得出，那是无尽的崇拜。
境界之隔，便是天地之差。
纵是上古神话，我都没听过能如此以下克上之人，但陈玄道成功了。
“苏苏姐，黑狐妖族长虽已是仙境，但却从一开始便落了下风，陈仙长盘龙剑纵横，浩然剑气生生将黑狐妖族长逼退在百丈之外。
黑狐妖族长不敌，便欲要献宝给陈仙长，希望陈仙长将我交出，它甚至愿意在吞掉我之后，为奴百年，以报答陈仙长成全之恩。
可陈仙长却嗤之以鼻，若非是那黑狐妖族长在绝境时想要同归于尽，殊死一搏，陈仙长也不会受伤了。”
小乖说完，这才想起来将他身上带着的玉佩给我。
这是闪回玉。
闪回玉是天地间难得的宝贝，能够记录一日之内发生的事情。
我看着闪回玉中的画面，看着陈玄道仗剑斩妖的身姿，看着那黑狐妖族长欲要贡献的宝物，心中莫名的悸动。
“小、小乖，陈仙长把我脱光之后，有没有对我……”
我红着脸，话问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。
涂山青苏啊涂山青苏，刚刚还心中暗骂人家道貌岸然，如今自己反倒成了笑话，被脱光了都勾不起人家的兴趣！
不对，一定是他伤得太重了，所以才没有那方面心思。
我心中这般想着，也算是稍有安慰。
只不过……
闪回玉中记录，黑狐妖族长欲要献上的宝物之中，甚至有‘一缕仙缘’。
对于陈玄道这个等待契机突破的人类修士而言，一缕仙缘可谓无上至宝。
他竟丝毫不动心？
噗！
一口黑血喷出，陈玄道脸上渐渐恢复血色。
他睁开眼，翻手取出几枚丹药放在口中。
目光交错时，他见我与小乖平安，嘴角微不可查地一勾。
这算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笑。
之前来这山洞避难时，他根本不理我们，否则我也不会遍体鳞伤，险些身死。
分明就有着那么强的修为，想要救我们，却又为何不一开始便出手？
他似是看出了我的心思，与我解释，“陈某在此修炼，以寻突破契机，你们来时，我元神出窍未能及时回归本体，才害得你重伤。
对不住。”
被他这么一说，我反而更尴尬了。
尴尬的不是被他看穿心思，而是一再误会他。
“仙长能出手便是大恩。”
我颔首作揖，说得真诚。
可陈玄道却眉头微微一挑，“之前喊我帮忙未果，你辱骂我时可没有这般客气。”
这男子当真是……
我气的牙根发痒，恨那黑狐妖族长没一爪将他杀了。
可转念一想，这毕竟是我与小乖的救命恩人，我纵是心中有气，也不能抱有此番念头。
“之前……是我不对，我向仙长道歉。”
见我这般服软，他也没有为难，起身时，眉头微蹙。
看得出，他伤未痊愈，依旧痛苦。
“你们，随我回慈凌峰吧。”
他目光罕见的柔和，“以你们这微薄的修为，很难于外界生存。”
这话……听着既暖心，又恼人。
本姑娘修炼快四百年了，你一个三十来岁的小子，竟然嘲笑我修为低？
可仔细想想，这陈玄道确实厉害。
三十多年的修为，便能斩杀妖仙，到底是他天赋妖孽，还是其师尊用了太多天材地宝在他身上？
慈凌峰啊，那里人类修士的领地，有着‘通天脉’之称的第一修仙圣地。
我与小乖若真能在那里修行，成仙指日可待！
“只不过……”
果然，我就知道，他肯定有要求。
“仙长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便是。”
八成是要我侍寝，之前伤重，看着我这冰肌玉骨却无福消受，如今后悔了吧？
我竟不知羞得有些窃喜。
可陈玄道却一脸歉意，“我若带你们上慈凌峰修炼，也只能对外宣称，你们是我的灵宠。如若不然，我怕你们被拒于山门之外。”
“但你们大可放心，人前我们以主仆相称，人后你们不必拘礼于我，与你们相匹配的修炼资源，我亦可酌情提供。”
不对劲儿！
这莫不是花言巧语，将我们骗去之后，再意图不轨？
我琢磨着，可紧接着却又觉得自己好生可笑。
他若有邪念，又何须这般兜圈子？
我还在想他究竟有何企图，小乖却已然躬身作揖，开始道谢。
“多谢陈仙长，若能成为仙长之奴，侍奉左右，也是小乖的福分。”
不仅如此，苏小乖说着就要下跪。
这可使不得！
我上前扶住小乖，见他眼中满是欢喜，也不忍泼冷水。
小乖乃是纯狐一族的精纯血脉，因血脉传承，他天生便有着一些超越常人的辨别是非之力。
况且这陈玄道名声在外，救了我们性命，又没对我做什么非分之事。
便随他去慈凌峰看看也好，终归比我们在外面自生自灭的强。
“多谢仙长。”
我欠身道谢。
“我姓陈，师尊赐名‘玄道’，‘仙长’二字，愧不敢当，莫要再叫。”
言毕，他指尖掐诀，我们腾空而起，直冲碧霄。
腾云驾雾，鸟瞰众生。
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。
高空冷风呼啸，陈玄道站在我们身前，为我们遮风。
慈凌峰上修士众多，陈玄道始终呵护有加，为我们挡下一切排斥的目光。
转眼间，来慈凌峰已然一月有余。
我与小乖修为精进，可陈玄道的伤却还未痊愈。
听这山上弟子传言，陈玄道那一战虽胜，却伤及根本，要九转大还丹滋养，方可恢复。
这一晚。
月黑风高，我见陈玄道入定，便将小乖叫出来。
小乖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瞪得溜圆，“苏苏姐，咱们是不是要去偷丹药？”
我好奇，“你如何得知？”
小乖抿嘴笑的开心，“你听人说九转大还丹能治玄道哥哥伤势，眸中都闪着异彩，我又不瞎。”
“就你话多，我告诉你，等会给我放风，陈玄道救咱们，护咱们，咱们不能忘本，要助他恢复伤势。”
我一边说，一边拉着小乖朝炼丹房去。
可苏小乖却瞻前顾后，一个劲儿劝我再计划计划，莫要冲动。
笑话，本姑娘做事，言必行，行必果，等计划得周全，那不要猴年马月？
结果……
不出意外的出了意外。
九转大还丹是拿到了，可我与小乖跌跌撞撞地刚回到屋里，外面就风声鹤唳，灵力波动云集。
“大胆孽畜，竟敢去炼丹房偷丹药？”
“劣性难改，畜生就是畜生！”
这喧闹声将陈玄道吵醒。
他起身时，眉头微蹙，略显疲态。
“你去炼丹房偷丹药了？”
陈玄道看向我，声音听不出喜怒。
我没开口，可小乖垂着头的模样，却已然算是作答。
哼，本姑娘去偷丹药，还不是为了治你的伤？
“九转大还丹……这丹药于你二人无用的。”
陈玄道只迈了一步，便闪身出现在我面前。
他看了一眼我手中装着丹药的玉瓶，转身拉开房门，走出了出去。
“诸位师兄莫怪，玄道近日来身体不适，便命她们去取些九转大还丹来。”
“取？她们那是偷！”
“师兄息怒，是我平日里疏于管教，我代为赔罪，还请诸位师兄稍安勿躁。”
“小师弟，你的面子，我们当然要给，你过你也好好管教管教这两只畜生。”
“我慈凌峰是修仙圣地，你弄两只畜生在这，还不守规矩，有损名声！”
这一句句‘畜生’叫的，我咬牙切齿，真想出去把他们嘴撕烂。
算了，谁让我犯错，陈玄道不骂我就不错了，岂会在乎我此刻的感受？
我自知给他添了麻烦，便急忙出门，朝着众人低头，“诸位仙长，是苏苏没有规矩，今已知错，日后定不再犯，还请诸位息怒，莫要迁罪于主人。”
“哟，你们倒是听听，这孽畜还有名字。”
二师兄肥头大耳，那模样，若是放在猪圈里都雌雄难辨，如今竟这般羞辱我？
我牙齿咬着咔咔直响。
忍，一定要忍。
可陈玄道却忍不住了。
“二师兄，此言，过了。”
那原本平静的声音被他拉得低沉，如极度冰寒一般，我光是听着，都感觉背后发凉。
喧闹声戛然而止，二师兄本还欲要张口，可似是被陈玄道这话惊到，张着嘴，愣是没说出半个字来。
“涂山青苏、苏小乖，虽是我仆，亦是我友，今夜之事，是我交代不周，诸位若要怪罪，日后寻我，莫要为难他们。”
话毕，陈玄道拂袖离去。
我又怕又喜，看着那一众慈凌峰弟子吃瘪的样子，又看看陈玄道挺拔的背影，险些没忍住笑出了声。
吱啦。
房门关上，陈玄道轻吁了口气。
还不待他开口，我便立刻解释。
听完，陈玄道嗤笑，“小狐狸，那些人故意说给你听，骗你入局的。”
哈？
我愣了一会，这才想通，“陈玄道，那你为何不责备我？”
他似笑非笑，“若怕你们惹祸，我便不会将你们带回来。自己带回来的人，闯了祸，只怪自己，又为何要责备你们？”
我更不解，“明知我们会闯祸，那你为何带我们回来？还有你的伤，那日，你应该也明知有受伤的危险，却又为何救我们，而不是与黑狐妖族长互换利益？”
房中死寂，针落可闻。
我听着自己心跳的声音，刚刚嘴没把门的，问了太多。
好在，我见陈玄道的表情，不似气恼。
“你与小乖不是同族，没有血脉关联，你为何冒死救他？”
“小乖在得知黑狐妖只想抓他时，又为何甘愿自己被吃，也要救你？”
“那日在山洞中见到你们相依为命，陈某自愧不如。”
“师尊曾问我，为何修仙？我思来想去也答不出，可师尊却笑了。”
“她教导我，随心而动，法相自生。我不知道那一日为何冒死也要救你们，但我却知道，若我不救，我这一生都不会心安。”
陈玄道深深地吸了口气，翻手间，将丹药玉瓶收走，“以后想要什么，与我说，我给你。”
我失声道，“我想要你伤势痊愈！”
他侧头一笑，“快了。”
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，骗了我整整十年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