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位客人是位老人。

她年纪很大，身形佝偻。脸上的褶皱层层堆叠，错落缀着几颗老年斑。

我跑到门口把老人搀进来：「吃点什么，奶奶？」

客人开口，声音带着苍老的慈祥：「孩子，会做糖角吗？」

我仔细问了老人印象中糖角的外形和做法。

「能做的，奶奶。您先坐。」

沸水加入面粉搅出絮，清亮的玉米油揉进面团，下锅后表皮才足够酥脆。

炒熟的面和红糖拌匀作馅，再把放足了馅的面团里捏成饱满的三角。

小火烧油，锅底铺满一层小气泡的时候下锅，胖嘟嘟的白面团很快变成淡淡的金黄，再不停翻动直到两面染上均匀的焦褐，就能把油滋滋的三角捞出锅了。

咔嚓一声咬开脆壳，还没来得及感受内里的软糯，一汪热乎乎的糖心就淌到舌尖，顺着喉咙留下一路的甜。

我端出来的时候，老奶奶乐呵呵地看着我：「真香，在外面就能闻见香了。」

我甜甜一笑：「刚出锅的，您当心烫。」

老人哎了一声，小心地咬开一个角，吸溜着里面冒热气的糖汁。

我有点忐忑，毕竟之前没做过，也不知道合不合客人口味：「味道还行吗？」

老人慢吞吞将一整个糖角吃完，抬头慈爱地看着我。

我在那双浑浊的眼中，看见些许闪动的晶莹。

她说：「真甜呐，跟我家那口子以前给我那个糖角一样甜。

「当年我俩处对象的时候，人家给他一个糖角。他不舍得吃，揣在怀里跑了几十里地带回来给我。

「我拿到的时候还带热乎劲呢，就是不脆了。我让他尝尝，他梗着脖子说不爱吃甜的。」

她将头发别到耳后，沟壑纵横的脸上露出少女的羞赧。

「实际上那个年代糖那么金贵，哪有不爱吃的呢。

「那傻子，这么老香的东西，捂了一路愣是一口没吃，递到我手上的时候，我都看见他咽口水了。

「后来啊，他走得早。我一个人拉扯几个孩子，一分钱恨不得掰两半花，也没敢再吃过。

「直到孩子们都大了日子才好起来，我这不争气的身子又不好了。这不能吃那不能吃，说是甜的吃了不健康。

「我那小孙女有一次吃炸糖糕，偷偷跑到床边说要给我尝尝。可是牙都没了，哪还咬得动呢。」

老人咽下最后一口糖角，把盘子里的碎渣也抿进嘴里。

她脸上每一条皱纹都舒展开来，溢着满足的神情。

「也没想到，临了了还能再吃上一次，真好。」

黑白无常的身形出现在门外，老人了然地站起身，慢慢往外走。

走出几步，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，回头留给我一个和蔼的笑容。

「谢谢你，孩子。

「原来刚出锅的糖角，这么脆啊。」

我站在店门口，扶着门框望着她蹒跚的背影，鼻子一阵发酸。

黑无常看我一眼，跟白无常说了几句什么。

后者点点头，领着老人走远了。

黑无常折回来，犹豫片刻后抬手，在我的头上拍了拍。

「她和那个消防员都是一生行善积德的人，下辈子都是顶好的命。」

我抹一把眼睛：「嗯。」

远处传来白无常似唱似叹的声音。

「前缘了却桥上走，莫留恋哪，莫回头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