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

那日，我正教苏艾吹笛。

山中清寂，我便削了一只竹笛打发时间。苏艾听了十分喜欢，缠着我也要学。

可惜她于武艺一道很富天分，于此雅事却是艰难。

几日练习下来，裴婶终于忍受不了她吹出的噪音而停了她的饭食来逼她放弃，这下更刺激她，发誓一定要学好，于是半夜拉着我一起挨着饿接着练。

——为什么我也挨饿，自是因为她逼我分了一半晚饭给她。

那夜天空高远，漫目星光落入她眼睛，细软发丝被风拂上我的指尖，竟令我紧张得手指一颤，生生错了一个音。

她毫不客气笑我，而我只能呆呆地攥着竹笛听。

她也许从不知道，那一刻，我曾多么想将她揽入怀中，抚平那些在我面上肆意作乱的发丝。

可是，孟闻仲来了。

他带了手下最好的十八影卫，每一个都足以在一息间灭亡山寨。

他神色倨傲地隔开我与苏艾，冷冷地说着所谓的担忧与关心，以及朝堂已平定的近况。

他眼中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厌恶狠狠刺痛我肺腑，口口声声的苏艾劫持我更是绞痛我颅脑，可我，却依旧什么也不能说，不敢说。

如今的孟闻仲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，而我只是近乎被放弃的落魄皇子。

自己朝不保夕就罢了，关键是，我会带着苏艾一起万劫不复。

前朝遗臣之女，多么适合顶罪的身份。

我看到孟闻仲唇动，却什么也听不见，只看得见握着竹笛伶仃在一旁的苏艾。

她唇色苍白，被那些一拥而上的影卫扣住肩膀强压着跪下来，脊背却自始至终挺得笔直，像是绷到极致的弓。

她神色分明平静到无波无澜，我却恍惚觉得她眼里星光蕴水，许久后，才恍然发觉是我自己泪盈于睫。

明明从小到大，无论父王如何责罚，母后如何严厉，我都不曾软弱过的。

一次次与暗卫殊死搏斗，森森白骨豁出来也不曾叫过一声痛的我，竟在那一夜，抑不住汹涌的泪。

那是我最重要的姑娘，那是个无比骄傲热烈的姑娘。

可我，眼睁睁看着她的傲骨被那些人寸寸折断，却无能为力。

那一瞬，我才真正了悟，我距那至高之位的一步，可以是咫尺，也可以是天涯。

我胜，才能护住她，我败，就连陪她同死都做不到。

我多么想陪她一世，粉身碎骨也甘之如饴。

可我不能，以她短暂的爱恋，逼她为我的一生殉葬。

苏艾，我无能为力，无论对命运，还是对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