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3

宫宸的离开就像他的出现那样，来得突然，走得也突然。

我依旧在绯云阁做着受人追捧的柒湖姑娘。

在我众多迎来送往的客人中，不乏有位高权重的老顾客。

比如眼前这位土皇帝——延州城城主。

自我第一次露面魁首比赛，一战成名后，这位城主大人就成了我的常客，每个月都要来上一两次。

我照例给他唱了一曲他最爱的贵妃醉酒，把他当成唐玄宗，抛了几个强忍恶寒的媚眼。

没办法，这男人不仅长得丑，还老！

我亲爹年纪都没这么大！

一曲唱完，我像往常一样给他泡了一壶他最爱的顶级普洱茶。

但这第一杯茶，却是我喝的。

都说人越老越怕死，延州城主就是个典型的例子。

即便是认识我多年，每次泡好的第一杯茶，都是我喝。

见我重新倒了一杯，他才伸手接过，满脸笑意，「柒湖真是个可人儿。」

我带着完美的笑，「多谢大人夸奖。」

不用你说，我也知道！

「城主府事务繁忙，本官也只有在你这儿才能有片刻清闲。」

我笑着，又递了杯茶过去，「大人可以常来，柒湖的大门永远为大人敞开。」

延州城主没有接茶，而是握住了我的手，「柒湖，本官给了你两年时间考虑，你还没想好吗？」

我强忍恶寒没抽手，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大腹便便的老男人，笑得越发温和。

两年前，延州城主突然提出要替我赎身，将我纳进府，但被我拒绝了。

这个男人向来惜爱名声，面对我这个出了名的伶人，他不敢用强，所以每次来都会问我这个问题。

但每一次，我都会拒绝，「大人的厚爱柒湖一直都知道。」

这一次，我却给了他不一样的回答，「下月魁首比赛，等柒湖替绯云阁夺得魁首，也算是报答了阁主多年来的恩情。」

「到时大人若依旧不嫌弃柒湖，柒湖愿随大人离开。」

「当真？」延州城主满脸兴奋，「好好好，本官这就回去准备，等着你的好消息！」

对于我能不能在魁首比赛中夺冠的事儿，他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。

毕竟这么多年来，每次夺得魁首的人都是我。

我站在楼上，默默看着城主府的马车远去，不断用帕子擦着刚才被抓过的手。

每次被他抓了手，我都感觉比抓了一泡猪屎还恶心！

这时，忽然有人推开房门。

是阁主端着一碗药走进来。

关上门后，阁主端着药径直走向我刚才坐的位置。

看到他用另一只手直接打开那个泡着普洱茶的茶壶，我心头一跳。

完球！

阁主好看的眉头深深皱起，妖孽的容貌让人不由心生疼惜，想伸手替他抚平。

可惜我现在没那么多心思想这些。

我连忙跑过去，心虚的从他手上抢过茶壶。

抢完后我才反应过来，这动作着实有些欲盖弥彰了。

阁主没说话，只是看着我的眼神让人莫名胆寒。

我抱着茶壶，弱弱的解释道：「我就只喝了一杯…」

其他的全被我灌进了那个老男人的肚子了。

大概是我的示弱有效了，阁主严肃的脸浮现出一丝无奈，「柒湖，你以前没这么心急的。」

我心虚的摸了摸鼻子，下意识反驳道：「现在情况不一样嘛…」

以前可以慢慢来，我最多只给那个老男人灌半壶，所以这么多年都没被发现，但现在…

「有什么不一样？」阁主的声音又冷下来，「因为宫宸出现了？你怕他再去找延州城主报仇？你怕他出事？所以不惜自己冒险？」

阁主的质问一声比一声高，语气里的怒火像是要烧起来一样，我终于没有话反驳了。

认识阁主这么多年，这是我第二次见他这么生气。

第一次，是他发现我找人买了慢性毒药，下在每次泡给延州城主的普洱茶里的时候。

那一次他虽然生气，但并没有揭穿我，替我抹除了买药的痕迹，还替我买到了解药。

之后每次延州城主离开后，阁主都会给我端来解药。

想到阁主的好，面对他此刻的质问，我终于低下了自己叛逆的头颅。

阁主说得没错，因为宫宸受伤，现在又不见踪迹，我才会变得心急起来。

延州城主一向警惕，若是被他发现我给他下毒，那整个绯云阁都会跟着遭殃。

想到这儿，我低着头更加不敢看阁主了。

大概是我知错的态度太明显，阁主终于不再质问，而是将还在冒着热气的药碗往桌子上重重一搁，「喝药！」

我连忙像得了圣旨一样双手接过碗，豪气的一口闷，结果…

「噗——烫烫烫烫！」

我痛苦的用手扇着自己被烫红的舌头，结果一抬头，就看到几滴水顺着阁主光洁的脸颊滑落，在下巴凝聚成一滴，再啪嗒一声落下。

该死的性感！

再一抬头。

啊这，阁主的眼神是想刀了我吗？

我害怕的往后缩了缩，「阁主…我不是故意的，是这药太烫了。」

我最近三年的工钱都被宫宸那个不要脸的给霍霍了，你可千万别再扣了！

阁主似乎做了很大的心理建设，最后狠狠瞪了我一眼，「我真是欠了你的！」

这话说得我更不好意思了。

明明是我欠了阁主。

阁主大人有大量，确实没跟我计较，甚至走之前还贴心的说了一句：「记得喝药！」

就是语气有些咬牙切齿。

那天之后，阁主就不怎么搭理我了，但好歹没扣我工钱。

我的注意力也放在了关注城主府的消息上。

老天似乎也是帮我的，延州城主并没有发现不对，甚至还传出了我要被他纳进府的消息。

所有人都在恭喜我，都说我找了一个好归宿。

但暗地里，他们都在打赌我能在城主府活几日。

毕竟这些年延州城主娶的妻妾不少，但无一例外都是竖着进去，横着出来的。

我觉得这些人纯粹是吃饱了撑的，竟然拿别人的命来做赌注！

得知这个消息，我立马气冲冲拿出自己全部身家，压了一个期限——半年。

半年后，那个丑男人身上的毒就回天乏术，我就能离开了。

当然，我是隐藏身份去。

结果去了后才知道，半年竟然是最长的期限。

我：「…」

这些人对我就如此没信心吗？

因为城主府的消息，找我的客人明显变少，但失踪多日的宫宸却出现了。

他的伤似乎已经大好，只是神色有些憔悴，看着我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凝重。

「梓伶，你真的要嫁给他吗？」

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宫宸这么正经的样子，一时有些不习惯，但也默认了他的话。

宫宸却急了，「报仇的事可以慢慢来，你没必要搭上自己！梓伶，你跟我走吧！」

他忽然跑来拉着我的手，「我带你离开绯云阁，咱们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，改名换姓，重新开始！」

看着他急切而又真诚的眼神，我心里却没有一丝波动。

如果是当年阁主将我从土匪手里救下来之前，宫宸跟我说这些话，别说是天涯海角，就是刀山火海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。

但现在不一样了。

我抽回自己的手，一脸平静的看着宫宸，「我有自己的计划。宫宸，你就安安心心当个行侠仗义的江湖侠客，别一直把仇恨背在身上。」

「你的计划就是用美人计？他如果是这么好杀的，怎么还能活到现在？」

我耸耸肩，「美人计也是要讲计策的，没试过，你怎么知道不会成功？」

宫宸张嘴想说什么，却又忽然顿住。

看上去，像是有事瞒着我。

良久，他终于开口，却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：「梓伶，你能不能给我弹一曲琵琶？」

他的问题让我有些懵，「你为什么非要听我弹琵琶？」

这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。

但宫宸没回答我的问题，甚至表情还有一丝失落。

「我知道了。」

他留下四个字，就离开了。

是从屋顶走的。

我：「…」

会轻功的人都这么任性吗？

等等！

你倒是说清楚知道什么了？

我不知道啊！

宫宸走得悄无声息，什么都没留下，但阁主不知为何却知道他来过。

「你为什么不跟他走？」

哈？

他怎么连我们的对话都知道？

我茫然的看着阁主，「我为什么要跟他走？」

这只是一个单纯的疑问，但阁主的表情却莫名暗下来。

我正疑惑时，阁主忽然问道：「这次魁首比赛，你打算表演什么？」

我：「？？？」

我不是一直都表演的唱曲儿吗？

我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阁主不太好的脸色，问道：「阁主想要我表演什么？」

阁主的眼睛很深邃，至少此刻在我看来，是深不见底的。

他说：「我要你表演琵琶，你会吗？」

我：「额…有点难。」

我上次试过，弹错好几个音节呢！

要是在魁首比赛上弹错琵琶，我应该会被其他伶人笑死。

不过，若是阁主强烈要求，我也可以试…

「行吧。」阁主忽然无所谓的说道，「好好准备，早点休息。」

他并没有强求，好像只是随口问了一句，就转身离开了。

留下我一脸懵。

怎么感觉最近几年，阁主都变得怪怪的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