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群自发让开一条路。
一个穿着昂贵羊绒大衣,坐在轮椅上的男人,被一个黑西装保镖推了过来。
是张晟,林婉婉的现任老公,也是八年前在法庭上引经据典,将我钉死在耻辱柱上的金牌律师。
他看着我,嘴角扯起一抹笑:
“陈医生,好久不见,伯母的事情,你不用担心,所有的医疗费用,以及后续最好的康复资源,都由我来承担。”
“这点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,就当是弥补当年的一点小遗憾和不愉快吧。”
遗憾?
他说得轻描淡写,仿佛不是将我推入深渊,而只是犯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错误。
我看着他和林婉婉交握的手,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“不用。”
我吐出两个字,冷冷道:“我觉得恶心。”
张晟脸上的笑容淡了,居高临下地说:
“陈医生,你没必要意气用事,人总要面对现实。”
“你现在的情况,能给你妈什么像样的照顾?赖在这家廉价的公立疗养院,让她勉强维持生命体征?这就是你所谓的孝顺?”
他顿了顿,又加重语气:“接受我们的帮助,让伯母得到最好的治疗,是你现在最好的选择。”
“是啊,陈默!”
林婉婉立刻接口,抱着孩子往前凑了凑:“你看看孩子,他还这么小,他不能没有爸爸啊。”
“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们母子,也当是让阿姨能过得好一点,不行吗?”
那孩子被她勒得有点不舒服,在她怀里扭动了一下,睁着乌溜溜的眼睛,茫然地看着我。
周围的议论声再次响起,话里话外都是在说我自私。
“哎呀,这小伙子怎么这么倔呢?”
“人家又是给钱又是安排后续治疗的,多大的诚意啊。”
“就是,为了自己那点面子,连亲妈的死活都不顾了?”
“他妈躺了八年了吧?要是真有更好的条件,说不定还能有点希望呢。”
“不识好歹!他妈真是白把他养这么大了!”
那些声音像无数根细密的针,把我扎的千疮百孔。
他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,轻飘飘地指责着我的不识好歹,我的不孝。
却不知道八年前正是这两个人联手把我推进深渊,气死我爸,害我妈变成植物人。
最可笑的是,八年前我妈明明还有救,却因为张晟一纸净身出户的诉状让我连救命钱都掏不出来,眼睁睁看着她成了植物人。
林婉婉和张晟眼底的算计,他们看不见,只看见了一个“自私自利”的我。
巨大的无力和荒谬感将我淹没。
我张了张嘴,想解释,最终却颓然闭上了嘴。
证据呢?
八年了,当年事件所有的相关痕迹都被抹得一干二净。
谁会去质疑一个知名的律师,转头相信一个被吊销了资格证的庸医?
我的沉默,在张晟和林婉婉看来更像是一种妥协。
林婉婉轻轻拍了拍张晟的手臂,姿态亲昵,转头对着我放柔了声音:
“陈默,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,但我们都是为了你好,为了伯母好。”
“这样吧,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。”
她示意保镖推张晟转身,临走前,又意味深长的补充了一句:
“希望你能做出明智的选择。”
“毕竟,伯母的时间不多了。”
人群带着满足的议论渐渐散去,就像看了一场好戏。
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林婉婉的话是什么意思,护士小张就面露难色的找到了我。
她搓着手,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为难和窘迫:“陈哥,您和阿姨,可能得尽快办理出院手续了。”
我猛地抬起头,以为自己听错了:“出院?为什么?我们在这里住了八年了,怎么突然就要让我们出院?”
小张咬了咬嘴唇,为难地说:“是领导刚通知的,说阿姨的情况,不符合我们公立疗养院的长期收治标准了。”
“不符合标准?”
我几乎要笑出声,眼睛却开始发酸,胸腔里也堵得发慌:
“我妈在这躺了八年了,植物人状态,全护理,你告诉我哪条标准不符合?!”
小张深吸一口气,左右张望了一下,压低声音道:
“是那位张先生,他带着律师函来的,跟院长引经据典,说阿姨这种情况,严格来说不属于我们疗养院的收治范畴,占了其他更有康复希望老人的名额。”
“还说如果我们不按规定清退,他就要找媒体曝光,说我们公立机构占用公共资源,管理混乱。”
她顿了顿,几乎要哭出来:“院长也没办法,压力太大了…陈哥,对不起。”
我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,攥紧拳头。
张晟,林婉婉!
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。
我僵在原地,脑子里嗡嗡作响。
就在这个时候,口袋里的老人机又不合时宜地剧烈震动起来,声音刺耳。
我麻木地掏出来,按下接听。
对面传来诊所老板娘带着哭腔的声音,语无伦次地质问:
“陈默你到底惹了什么人?!刚才卫生局的人突然来查封,说我们这里有人非法行医,要停业整顿接受调查!”
“还说要追究责任!我的诊所完了!全完了!”
电话被挂断,听筒传来嘟嘟嘟的忙音。
我握着手机,手指冰凉,脸色惨白。
非法行医…
又是这个罪名。
八年前这个罪名让我失去一切,现在又让我没了最后一块立足之地,甚至连最后能勉强糊口的工作都丢了。
他们甚至没有给我一天的时间考虑,而是直接把我和我妈,彻底逼上绝路。
我缓缓转过头,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窗看向里面无知无觉的母亲,下定了决心。
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。
张晟,林婉婉,你们不是想逼我屈服吗?可惜,这次规则要由我来定。
“你说的事,我同意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