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醒来时,陈玄策不在,床边站着的只有我的婢女。
她抹了抹眼泪,唤了我一声姜姨娘。
我丝毫没力气动弹,张了张干裂的嘴唇,哑声问道:“我的孩子……还在吗?”
婢女哭得更厉害了。
她说那是个已经成型的女婴,说我差点就一尸两命,昏迷了好久。
我胸口闷得喘不过气,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。
婢女跪在我床前,“您刚小产,可别哭坏了眼睛。”
我声音哽咽又颤抖,“王妃杀了我的孩子,难道就这么算了吗?”
“王爷呢?”
“陈玄策在哪里?”
婢女低着头,似乎是有些不忍开口,酝酿了许久才犹豫道:“王爷……王爷今日陪王妃回门……”
我闭上眼,既无力,又窒息。
想要痛哭一场,却连哭得力气都没有,还不如……不如就这样随那个孩子去了。
这些年陈玄策在诸位皇子中的地位愈发地扎眼,不再是从前那个落魄到无人问津的皇子了。
或许他也觉得我这样的身世有些配不上他。
我的孩子自然也不配。
我太累了,缓缓闭上双眼,又想起了初次见到陈玄策时。
那时的我,是个端茶送水的小宫女。
冷宫中住了一个不受宠的淑妃娘娘,还有一个不受宠的三皇子。
没人愿意去伺候他们。
我初入宫闱,怕极了那些凶巴巴的嬷嬷,还有那些趾高气昂的贵人,
我怕死呀!
胆子小,嘴又笨,得罪了不少贵人娘娘,每次嬷嬷都要把我骂个狗血喷头,我总是一个人躲在角落哭。
后来,有位仙女似的人物,她不嫌弃我,还安慰我。
她就是冷宫里的那位淑妃娘娘。
我不懂,她那么好,陛下为什么不喜欢她呢?
要是我的话,我定会许她金山银山,用黄金翡翠做一座大大的宫殿把她好好的保护起来!
我存了很久的钱,央求着嬷嬷把我送进冷宫打杂。
嬷嬷嫌弃地看着我,最后竟没收我的银钱便把我派去了冷宫。
我乐的不行。
嬷嬷叹了口气,摇摇头,“果然是个傻的。”
如今想来,嬷嬷说得真是没错,我确实傻的可怜。
进了冷宫之后,我认识了陈玄策,淑妃娘娘的儿子,当今皇上的第三子。
他是个很孤僻的人,脸上总没有什么笑意,看我一眼都好似冰块儿一般。
淑妃娘娘见我害怕,便摸着我的脑袋说:“阿策不坏的。”
我信以为真的点点头,每次有什么好吃的,淑妃娘娘总会留些给我,我便留给陈玄策。
他是主子,我自然要跟他搞好关系呀!
这样我在冷宫中才能过得更舒坦。
我捧着糕点献宝似的递给陈玄策,他却只是冷冷地瞥了我一眼,“不吃。”
我皱起眉头,“不行!”
他垂眸,看上去像是要发火,我急忙解释道:“从前在家中时我爹爹说过,男孩子要多吃一些才能长得高,才能有力气。”
他听了沉默一会儿,问道:“那你呢?”
“你晚上没吃东西,难道要一直饿着吗?”
我想,他是在关心我吧?
便笑嘻嘻回答道:“我是女孩子呀!”
“爹爹说女孩子吃那么多没用的,饿几顿也不会死。”
陈玄策抓气我手中的糕点,全部塞进了我的嘴巴里,黑着脸说:“歪理!”
“你瘦得像小鸡崽子,不吃饭怎么照顾母妃?”
我满口糕点没法儿张嘴说话,但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,便用力点了点头。
陈玄策被我这副模样逗笑了,说了句,“傻子。”
他骂我傻我也不恼,只是跟着他一起笑,觉得他这是认可我了,从今便不会对我甩脸色了。
我对日后的生活,充满了期待。
可淑妃娘娘却突然去世了。
那天我抱着淑妃娘娘的尸身哭了好久,明明早上的时候还是好好的,她还冲我笑,还说今年冬天给我做件新衣裳。
可她没能等到冬天,我也没等到那件新衣裳。
淑妃娘娘死得很惨,七窍流血而亡。
她的尸体被人拉出去,用一个草席便运了出去。
我跟陈玄策追到宫门口,一道宫墙,隔着生死,我们再也见不到淑妃娘娘了。
我哭花了脸,仰起头,陈玄策并没有哭,可我却看到他的唇角在颤抖。
“阿策,这里没有人,你不要这样忍着。”
“会把自己憋坏的。”
他没有说话,眼眶中的泪水始终忍着没有掉下来。
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陈玄策常常早出晚归,我便等他到深夜,给他添上一碗热茶。
我们就像冬天里抱团取暖的小狗儿一样,挨过了一年又一年。
直到我快要到了出宫的年纪,爹爹送信进来说已经给我看好了人家,只等我一出宫便可以成婚。
那时许多皇子已经出宫立府了,只有陈玄策还住在冷宫里。
因我不认字,所以爹爹送进来的那封信,是陈玄策读给我听的。
他不知发了什么疯,竟直接撕了信,摔了冷宫里许多物件。
我心疼的不得了,抱住最后一个吃饭的碗,哭喊道:“再砸就没法儿吃饭了!”
“我还有三年才出宫呢!我不想饿死啊!”
陈玄策被我劝住了,终于停了下来。
我抹了抹眼泪,如珠似宝地抱着怀里的碗,好言好语地劝说道:“以后咱们只能分开吃饭了,你吃完我再吃,可不要再发疯摔东西了,知道吗?”
陈玄策被我气笑了,趁我不注意,夺过我手中的碗“啪”地一声摔在了地上。
我心都跟着碗一起碎了,控制不住地哭起来。
陈玄策弯腰把我抱进怀里,声音低低地,问道:“你想不想一辈子都能吃饱,都能穿暖?”
我瞪大眼睛,泪光在眼里闪烁,拼命地点头,心道:还有这种好事?
陈玄策笑得温柔,替我擦去眼角泪痕,“绾绾,不出宫嫁人好不好?”
“再给我些时间,你嫁给我。”
我懵了。
嫁给他?
可他是皇子呀!
怎么会娶我呢?
我思虑许久,吸了吸鼻子,“我不能做妾的。”
我娘死前说过,宁愿一生不嫁人,也不能为人妾室,哪怕是皇帝的妾也不行。
我不太懂,但听娘的话总没错的。
陈玄策眸中笑意更浓,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颊,“不让你做妾。”
“我的意思是要娶你,做我的夫人。”
“绾绾,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。”
“我一辈子都会护着你的,好不好?”
陈玄策生得好看,尤其是眉眼,像远山,又像深潭,好像很容易便会让人陷进去。
于是,我愣愣地点了点头,“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