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、

我醒来时，首先看见的就是明黄色的床幔。

天下除了皇帝，还没人敢用明黄色，看来这里，就是父皇的寝殿了。

“你醒了？”

“父皇？”

我故作惊讶，作势要起身行礼。

“你躺着吧！”

“多谢父皇！”

又是长久的沉默，父皇看起来有很多话想说，可是他又一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。

“你和你母后长得很像！”

“我没见过母后。”

“罢了，你休息吧！”

父皇红着眼圈走了，不知他看着我的脸，会不会想起记忆中那个明媚娇俏的女子。

“公主，皇上特意吩咐让您留在他寝殿养病的，您还是不要来回折腾了。”

“不用了，我住不惯！”

我拖着病体，不顾宫人劝阻，执意要回自己的居所。

宫人不敢多加阻拦，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离开。

我并未直接回自己的居所，而是绕路到皇兄的绿竹苑。

“你怎么来了？不是在父皇那儿养病吗？”

“哥哥一点都不关系我，我醒了你都不在我身边。”

“那你可真就冤枉我了，我在你旁边守了一宿，太医说你退热了，我才要回来给你煎药的。”

“唉！”

我幽幽叹气，侧身把头放到皇兄肩膀上。

“怎么学会叹气了？”

“我只是心里难过，都怪我不如四姐姐得父皇宠爱，连累哥哥跟着我一起受辱了。”

一滴眼泪恰到好处滴在皇兄手上，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，手指颤抖着抚上我脸颊，温柔地帮我擦去眼角的泪。

“阿离，再等等，明年哥哥就二十岁了，就可以封王了，到时候我就可以带着你一起去封地了，再有一年，我们就自由了。”

“哥哥你太天真了，生在皇家的孩子，怎么会有自由呢？”

“听闻南疆暴乱，父皇有意选一位公主和亲结缔停战，适龄的公主只有我与四姐姐二人，四姐姐是皇后的女儿，又得父皇宠爱，自然不可能被送往南疆和亲，如此一来，和亲的人，只能是我。”

“且太子人选未定，其他几位皇子都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，即便哥哥无心去争这个位置，也难免会被卷入风波之中。树欲静而风不止，只怕到头来，哥哥的结局，不会比我好上半分。”

皇兄脸上满是纠结，良久才抓着我的手安抚我：“阿离别怕，哥哥会保护你的，哪怕是拼了这条命，也不会让你去南疆和亲的。”

“哥哥怎么还不明白呢？一个不受宠的皇子，又怎么护得住一个不受宠的公主？我们的命，从来都由不得自己做主。”

我反手抓住皇兄的手，逼着他直视我的眼睛。

“哥哥，太子之位就在那里，你若不争，我们就要永远仰人鼻息，命不由己。”

“阿离，你才十四岁，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？”

“皇家的孩子，有几个是善良纯真的？姜珠玉六岁就会诬陷我偷盗珠宝，八岁就学着她母后那般做派以势压我，而我做这么多，也只不过是想像个人一样活着罢了。”

我放开皇兄，顺势跪倒在他面前，声声泣血：“哥哥，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吗？无权无势，你拿什么来保护我？

“哥哥，你不争不抢，运气好的话，能封王守着封地度过余生，我不一样，我可能会被送去和亲，也可能会被随便指婚给某个臣子困死在深宅大院里！

“不自由，毋宁死，既然必死的结局已经注定，倒不如我现在就去死，免得日日为自己将来的命运担惊受怕！”

眼见皇兄不肯松口，我咬咬牙，心一横，一头往旁边的桌角上撞去。

“阿离！”

皇兄拉我入怀，双手死死箍着我的腰。

他重重闭了闭眼睛，最终还是选择向我妥协。

“我会去找舅舅，共商大事。但是我不希望你牵涉其中，我只希望你好好活着。”

“谢谢哥哥！”

我回抱皇兄，把脸埋进他颈窝里，以此掩盖脸上那压制不住的笑意。

这一出苦肉计，可真是个一石三鸟的好计策。

姜珠玉因为不顾手足之情，让发热的我给她跳舞祝寿，以致于我当场晕倒，所以被父皇下令罚禁足一月。

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晕倒在地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皇兄，也成功被我说服，有了夺嫡之意。

至于父皇，在我回到自己寝殿的当晚，亲自带着太医来给我诊脉，没想到他看到的，就是破败的院子和正在吃馊饭的我。

父皇当场大发雷霆，扬言要处死所有怠慢他女儿的人。

我适时扮演着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，告诉他我这十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。

他听完果然更生气了，在问责了一批太监宫女之后，更是连夜让我搬进了母后生前居住的菊香坞。

之后我也没闲着，天天出现在父皇面前讨巧卖乖，我还在“无意中”告诉他我从未进过学堂，无人教我读书识字，他听后甚至决定亲自来教导我。

我不分昼夜，贪婪地读他书架上的四书五经，史书兵法。

我说写不惯其他字帖，求着父皇写字给我临摹，甚至在他批奏折的时候，我会大着胆子上前给他磨墨，他偶尔兴起，也会跟我谈论几句朝堂政事。

每到此时，我都会更加用心记住他的话，回头反复推敲琢磨。

在父皇身边待的久了，学到的东西越多，我就越觉得以前的自己浅薄。

因此我会更努力去学，学父皇的驭下之术，学父皇的治国之道，学着如何做一个，皇帝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