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.
战火纷飞的一个月,北京城城门紧闭,我们这些难民都进不了城。
顾南亭将我养的很好,他自己却比以前更加的消瘦。
他将我藏在一个破庙的地洞里,平日里不许我出来,只有他回来的时候才可以。
顾南亭说我没见过流民,一个月的时间,许多人都饿疯了,做出什么事儿都有可能。
他出门的时候,都先用煤灰涂了脸,再装成瘸子,生怕别人看到他的本来面目。
等天津卫的战火稳定了,租界的人出来调停,北京城的城门方才打开。
顾南亭带我在集市上转了两圈,就进了一家饭馆。
他让我敞开了吃,等下他来付账,就转身离开了。
等我吃的差不多了,顾南亭也回来了,他就吃了一碗素面,然后丢下一块大洋带着我离开。
顾南亭带我去的是一家三进的大院子,雕栏玉砌丝毫不比父亲的梨园差。
刚进院子,一个中年女人就赶了上来,将我们安置在最里面的一间屋子。
顾南亭和她在院子里谈事情,我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。
等我再醒来的时候,天已经黑了,顾南亭就坐在我的床边,他换上了一身新衣服。
衣服的料子极好,就是梨园的一些先生穿的,也不如这一身。
只是衣服显得秀气了些,像是女子穿的秀禾服,不过下身不是裙子,而是裤子。
头发也像女儿家一样挽了一个发髻,用一根簪子固定。
他抱着一把琵琶,拨弄之间,媚眼如丝,像极了我曾在舞台上看到的父亲。
见我醒了,顾南亭就放下琵琶,从桌子上端来一碗银耳莲子羹:
「饿了吧,吃些东西。」
我将银耳莲子羹放在一旁,皱着眉看向顾南亭:
「这是哪儿?」
顾南亭张了张嘴想解释,但是又闭嘴了,换了一个话题:
「不喜欢喝银耳羹,可是要吃些别的?」
我蓦然想起了顾南亭曾经的遭遇,眼睛死死的盯着他:
「这里是青楼?」
顾南亭顿了一下,然后去拿茶杯倒水:
「莲生,不吃东西,总要喝些水。」
我打翻了他的茶杯,眼眶红了,连声音也颤抖:
「顾南亭,我们离开这里。你这样算什么?」
「你不是要演楚霸王吗?怎么现在弄得不男不女?」
「你不怕给我们梨园丢人吗?」
顾南亭不搭话,只是低着头,轻轻的捡起地上碎掉的茶杯。
我拉起他的时候,他轻轻的摸着我的脸说:
「别闹了。我们总要活下去,梨园才有未来不是吗?」
我想反驳,可话到了嘴边,却怎么也说不出口,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。
顾南亭笑着帮我擦了眼泪,一边擦,一边唱着我怎么也唱不好的《思凡》:
「小尼姑年方二八,正青春被师傅削去了头发。」
「我本是女娇娥,又不是男儿郎。」
「......」
他一开口,我们就仿佛又回到了梨园大火的那个夜晚。
梨园死了很多人,我们成了唯一的根,要是我们也死了,梅派青衣就断了。
唱着唱着,顾南亭的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。
我拉着他的手,第一次心甘情愿的靠在他的肩头:
「我们的苦,很快就会过去的吧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