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

年少的时光过得极快、极美，唯一让我不爽的是撬不开谢檀濯的木头脑袋——他还一厢情愿觉得我心挂在他好二弟的身上。

不过我也不急，反正谢檀濯每日里也就是和我待在一起，徐徐图之嘛。

我以为日子会这样一直平静美好下去，直到熙明二十年的春天。

熙明十九年冬，北庭骤雪成灾，北庭乃是母妃的故国，于是国君向我黎国求援。黎国军队受命送粮进北，却是直逼北庭国都，不费吹灰之力歼灭一国。

北庭与黎国幽怨已久，据说父皇还是个不得势的皇子时曾做过北庭的质子，后来父皇和母妃相爱，母妃是北庭国君最宠爱的公主，且早婚约在身，不仅为了父皇顶撞国君，强势悔婚，竟还在父皇被遣送回黎时私逃出宫，两人一同回了黎都。北庭国君无奈，只好说愿结秦晋之好，把公主下嫁至黎。再后来便是父皇逐渐得势，一朝登基，不过因着母妃的异国血统，她终究是只做了父皇的贵妃。

可父皇的后宫也只有一个皇后和一个贵妃，皇后病逝之后，连太子哥哥都是母妃抚养长大的。

全天下都知道父皇与母妃真心相爱，可是突然有一天人们发现这份感情从一开始就是假的，母妃只是父皇宏图霸业里的……一颗棋子。

我从未见过母妃那般癫狂的模样，她是那么美丽、那么自信、那么骄傲，最后却变成了哭泣、嘶吼、疯狂。

熙明二十年的春天，宫里的第一朵蔷薇花开得时候，母妃自刎了。父皇抱着她逐渐冷去的身体静坐了整整一夜，然后以皇后的规格下葬了母妃。

父皇也许是爱母妃的，但却是以欺骗为目的。

我同父皇大吵了一架，要跑出宫去给母妃守陵，刚出宫门就被捉了回去，关进了宫里。浑浑噩噩也不知过了多久，有一日太子哥哥同我说：“我如今该议亲了，如今宫里只有窈窈能帮我照看一番了。”

母妃不在了，宫里没有一个女主人。太子哥哥大约是想找点由头要我振作起来。出宫的第一日，头一个递了帖子来探望我的竟然是颜如照。但她那天只对我说了一句话：“往前看，人总是要为自己活着。”

就连谢桓渊也寻着由头来探望我一番，谢檀濯跟在太子哥哥后面，直到临走的时候才低声同我说：“我答应了殿下，要一起去看中秋灯会的。”

谢檀濯好像突然开窍了。

熙明二十一年的中秋，谢檀濯陪我去看了灯会。黎都的夜晚繁华如昼，中秋佳节更是人来人往，奔跑玩耍的稚子险些将我撞倒，回过神来的时候，谢檀濯已经牵住了我的手。

“殿下别怕，我会护着殿下的。”

我作势挣开他：“你又不可能一直护着我。”

哪知他没有松手，反而攥得更紧，一瞬间好像天地都静了，我只听见他说：“我会一直护着殿下。”

璨璨灯光下，我看见他星子一般明亮的眼睛。

“谢檀濯，你不能骗我。”

“你要是骗我，我一定会杀了你的。”